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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i guru de va om

【方戴】 团 圆 梦 (番外)

01

九十年代的上海小楼还是带着一些烟火气。楼道里是烧菜炒饭的,一到傍晚就街坊邻居站在一块儿烧着自家的菜,谈谈天,那油烟气要把两扇门都合上才挡得住,最底下的是一溜柴房间,这几年烧柴的人家少了,所以都用来堆杂物或者是寄放自行车。


方家住的是三楼,算是单位里配的房,三室一厅,现在说出来比较气派,里面的装潢都是女主人布置的,一派古色古香的氛围,夏天躲在窗帘后面很阴凉。


六七月,高中小学都放了假,那时候暑期培训班什么的还没有风靡起来,孩子们的暑假还只有溜冰场、电影院和五六点钟播的动画片。动画片在方家大势已经不在了,他们一个大儿子前年考上了大学---啊,北京的一所高校来着---一年回来几次,还火速地谈了一个女朋友,带过家一次,知书达理的文静样子,至少父母都满意。


于是方孟敖就成了方家的标杆型人物,虽然父母不刻意提起,今年还在读高二的方孟韦压力却大了起来。他的母亲绝对不再让他去北京那么远的地方,最好留在上海,上海城里的入流的大学也不过屈指可数的那么几家,好在方孟韦虽然在家里年纪最小,却总是最听话的那个。在书桌上贴了一个小纸条---‘压力就是动力,态度决定一切’---嚯,全然一副冲刺努力的样子。


这个暑假也不出去疯了,七点半就起床,洗脸吃好早饭先读半个小时的英文,然后就坐在书桌前做习题,一本本地做了一大叠。


家里人看着欣慰又担心,方孟敖以前也不带这样子学的,方孟韦默默懂事起来总是让人心生不忍。方步亭为了奖励小儿子,特意从家电市场给他买了一台落地小风扇,做作业的时候就呼呼呼地扇着。


今天因为停电,电扇也坏了,南方的夏天潮湿又闷热,坐着也憋出一身汗,顺着下巴流下来滴到试卷上,方孟韦热得实在受不了站起来去厨房拿西瓜吃。原本母亲都会切好了放在砧板上,今天却没有,站在走廊上好像有事,方孟韦正打算自己找切西瓜的刀,就听见母亲喊他。


“诶,孟韦,过来!”眼中含着笑,她对方孟韦从小到大偏向溺爱多一些,想让孟韦留在上海,不过是想让他以后离家中近一些,不要受飘零异乡的苦。


隔壁在搬家,动静不是很大,孟韦在书房里也没有听到,可能因为隔壁的是单人间,需要搬的东西也不多。站着和方母聊天的就是那位新搬来的邻居,瘦瘦高高的,穿一件白衬衫,卡其色的便裤,眉眼深刻,背着一片夏日的阳光。方孟韦注意到他的衬衫被汗水染湿了一大块。


“孟韦哦,这位哥哥了不起,”方母拉过他的手,总还是把他当成一个小孩,比孟韦大一些的还是让他‘哥哥’‘姐姐’的叫,“是复旦大学毕业的。”刻意停顿强调了一下这四个字。


嚯,方孟韦心中小小惊叹了一下,那也是他梦寐以求的院校啊。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那人一会儿,看不出已经毕业了,也许是勾起嘴笑的时候显得年纪小。一时忘了打招呼,方母朝他努努嘴。


“孟韦,你好,我是戴涛,”那人先伸出手来,又加了一句,“很高兴见到你。”手心全是搬家时的汗水,力气很大握住方孟韦只拿笔的手,方孟韦的手心好像也被闷出一层薄汗,也不好用力地收回去,那样不礼貌。不知怎么突然有些紧张,脸是热的。


“你,你好。我也很高兴见到你…”最后一句都像是蚊子叫,说完又跑回屋子里去。


方母觉得今天的方孟韦怎么这么没礼貌,又转身对站在门外的戴涛赔不是,说自家的小儿子以前不是这样的,总是最听话懂事,见人一口一个‘哥哥姐姐’‘叔叔阿姨’。


“没事儿。”戴涛摆摆手,想着刚才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个大男孩,乖顺可爱的模样,眼睛却不安静地闪着光,手心很软,让人心生亲近。孟韦,原来叫这个名字。


方母一定要请戴涛进家,说着就要给他去切西瓜,戴涛不好推脱跟着进去,觉得方家的房子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红木的家具,西洋风的小摆饰,墙上的泼墨山水画,还有拉着窗帘屋里那暗沉沉的光。


方孟韦又走出来,手中还拿了一条湿毛巾,看到他又像是一惊,眨着眼睛一副想说话又不敢说的样子,戴涛发现他的眼中好似总带着一丝水光,不知道是不是屋里光线的缘故。很漂亮。


“戴涛…戴涛哥,”方孟韦还是将那条湿毛巾递过来给他,“看你一头汗,擦擦吧。”原来回屋是给他找毛巾擦汗,怪不得方母说他是最懂事的。


戴涛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去接毛巾。孟韦拿着湿毛巾手有些酸,见戴涛不动,便伸出手帮他擦了擦额角的汗。毛巾刚在冰水里浸过,碰到就是一阵爽快的凉意,一双白皙的手在眼前晃,戴涛突然很想握住---这个反射就像方孟韦帮他擦汗般的自然。最好是很紧,让这个少年无法再从眼前消失。


于是握住方孟韦的手腕,从他手中接过毛巾,“我自己来吧。”他说。


“诶,好。”方孟韦摸着鼻子笑了,笑复旦大学的毕业生也不过如此嘛,呆呆的时候很幼稚。


方母捧着一碟子西瓜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两人玩闹着要将毛巾中的水挤到对方的头上。自从方孟敖去了北京,她第一次觉得,这个家有了一种团圆的气氛。

 



                                                             ***



那个暑假不知怎么就成了方孟韦度过的最不务正业的一个夏天。做到不会的题便拿着去问戴涛,他的门方孟韦已经敲得轻车熟路了。本来还是一本正经地在讲题目,讲着讲着就说到了别的地方去,大部分的时候都是戴涛在说,逗方孟韦笑,笑得脖子仰过去,题目早被丢到了十万八千里外。


有时候认真地做习题,戴涛在一旁却小动作很多,一下子凑近看看孟韦的解题思路,一下子又刮一下孟韦的鼻子,‘诶,你这儿怎么有块疤’,指着方孟韦小时候磕去的那块,好奇得像个小孩。‘你不也有’,用笔头指了指戴涛的左眼皮。


夏风隔着窗帘吹得人昏昏欲睡,就赖在戴涛这儿睡午觉,单人床一人一边,戴涛睡半个小时就要起来上班,孟韦继续睡,午后的天光漫长,像一辈子也用不光。


父母都不在家的时候,便不用再用问题目的借口去找戴涛了,那个夏天,戴涛用自行车载着他将大半个上海逛遍。还是最喜欢那时候的外滩和渡轮,夜晚华灯初上,美得还没有那么摩登夺目,几块钱就能坐上好久的轮渡,还有马戏团。


戴涛靠在栏杆上,衬衫被吹得鼓鼓的,有时候看起浪的黄浦江,有时候转头看方孟韦,眉眼弯弯的。方孟韦轻轻地说他一声‘幼稚’,也不说他哪儿幼稚,说完对着戴涛笑,眼底波光流转。


对岸灯火明明灭灭,就像年少心事起起落落着藏不住。


暑假过完便是高三,同学们的脸似乎变得陌生起来,私下都憋着一股劲。学校还是热爱排名,每次不管小考大考完了,一张长长的纸往楼道上一贴---丑不啦叽的一张脸---一年过完,公告栏的废纸都厚厚一叠。方孟韦的心态比较好,不像他的那位女同桌每次看完排名就把书往旁边一放,趴在桌子上就开始抑扬顿挫地哭,他也不好安慰,只能拍拍她的肩膀,‘不要哭了’。


所以在家中待得时间少了下去,每天回家天全黑了,走在楼道里橘黄色的灯亮了一溜,方母给他留的点心,有时候也累得不想吃。


经常会在楼道里碰到戴涛,不知道为什么他下班那么晚,戴涛会叫住他,‘孟韦回来啦?’不等他回答又用手比划他的脸,‘又瘦了’。就这样看着他,眼神是暗的、暖的。然后便拉着方孟韦去吃夜宵,一碗辣乎乎的炒面或者豆腐脑,把自己的那份也往他碗里夹,孟韦不吃香菜,统统挑到戴涛的碗里。


后来他知道为什么戴涛总是那么迟才回来了,那天他在楼梯下面看到戴涛靠着自行车在和一个女孩子告别,扎着高高的马尾,米色的裙子,也许是他的同事。后来休息天的时候,他就经常能够看见戴涛骑着自行车载着那个女孩子从窗下经过了,叮铃叮铃的。‘诶,好烦’,方孟韦轻轻抱怨,几道三角函数怎么都做不进去。


高考完的那个休息日,方孟韦躺在床上补觉,像是几百年没睡过一样,但一沾到床就不困了,用被子捂住头,害怕听到那自行车铃又响起来。


方母来敲他的门:“孟韦,戴涛说要带你去游乐园。”戴涛不知不觉就成为了方家经常提起的一个名字,大家都习以为常,似乎家里又多了一个儿子。


本想说不去,后来还是乖乖地起床换了一身衣服。站在门口等他的是戴涛和他的那位女朋友,叫宋妮,见到孟韦便是很高兴地抓住他的手,‘哇,真的好可爱’,孟韦腼腆地笑,被她说得不好意思起来,感觉被当成一个娃娃或者宠物。


大概戴涛老是跟她说自己有一个可爱的小邻居吧,方孟韦猜,跟插着口袋站在一旁的戴涛打了一个招呼,刻意忽略了心中怔忡的感受,像踩空了一级楼梯。


一辆自行车只能载一个人,好在方步亭在高考之前就帮方孟韦也买了一辆崭新的,骑着好神气。方孟韦挥挥手让戴涛他们先走,自己骑在后面,戴涛有些担忧地问他认得路吗,孟韦觉得好久戴涛都没有这么担忧地跟自己开口说话,不去看他低头开锁,“没事的,我认得路。你们在前面开路啊。”小小幽默了一把。


八月份的太阳最毒,照在柏油马路上脚都不敢踩上去,方孟韦一个人骑着自行车,感觉眼睛被阳光刺得很痛。


戴涛和宋妮站着在游乐园门口等方孟韦,宋妮的手里还拿着一支草莓味的冰激凌。看到方孟韦走过来,戴涛像是放心了不少,他一直在等那个骑着自行车的身影过来,早就是一个挺拔的少年,站直了也跟戴涛差不多高。看到方孟韦的一头大汗,宋妮便问他要不要吃冰激凌,‘叫他给你买噢’,挽着戴涛,笑得很灿烂,眼睛闪闪的。


“他只吃奶油味的。”戴涛突然开口,接得自然。他刚才看了那个卖冰棍的地方只有草莓和巧克力的,都是方孟韦不爱吃的味道。


新开的游乐园里别的不多就是人多,几乎摩肩接踵,宋妮穿着坡跟凉鞋害怕不小心脚被挤崴了,便紧紧地抓着戴涛的衬衫袖子。方孟韦四处看了看没有什么他想玩的,就是那个蓝色的大摩天轮看着怪新鲜,但是戴涛和宋妮好像都对摩天轮不怎么感兴趣,因为在下面排队的人好多。


然后宋妮看到了娃娃机,有几个公仔很是喜欢,别的地方买不到,便拉着戴涛就往那边挤,‘噢哟,你快点好不好?’,柳叶眉皱起来,不满意戴涛的一步三回头。


挤着挤着就不见了人影,方孟韦找了半天也没有看见他们两个,踌躇了一下就去摩天轮底下排队了,其实摩天轮底下只是看着人多,大部分的都是望而却步的人,方孟韦不花三分钟就坐上去了。


还以为摩天轮是很快的一下,没想到那么慢,到顶端的时候方孟韦仰头看很蓝的天,底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像蚂蚁逗得他发笑。下来的时候有些茫然,像刚从很远的地方回来,还是没有看见戴涛和宋妮,方孟韦找了一条椅子坐下来,低头数经过的鞋子。


戴涛找到坐在椅子上的方孟韦时天有些黑下去了,方孟韦一个人乖乖地在那儿坐着,看到他了跟他挥挥手笑,好像没有等很久的样子。戴涛很快地跑过去,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刚才一转头就不见方孟韦,只有密密麻麻的陌生脸孔心中一窒,觉得把他弄丢了,弄丢了就再也见不到了。


很奇怪,他见不到方孟韦时就觉得是此生再也见不到,那种感觉好像刻记在他灵魂很深的地方。怎么办?心都空掉一块。


“你去哪儿了?”语气有些硬,皱着眉头像在训斥人。


“刚才找不到你们,我就自己去坐摩天轮了,”方孟韦觉得是自己扫了他们的兴,心中的阴暗面却在抱怨为什么他们约会还要把他拉出来。戴涛以前说等他高考完就带他来坐新修的摩天轮,八成忘了。孟韦踢着脚下的石子不抬头,“对不起哦。”轻声说。


“宋妮姐呢?”忽地抬起头问戴涛。


“她在餐厅里等我们。”


宋妮不明白戴涛怎么急成那个样子,方孟韦都快是个大学生了,又不是三岁小孩,能不见到哪里去?再说找不到还不会自己骑车回家吗?


戴涛一双长腿走得很快,宋妮在后面跟得吃力,后脚跟都磨破了,嘴里嘟嘟囔囔的,意思是方孟韦不懂事也不知道在原地等,走在前面的戴涛突然停下来,那副硬生生的表情让她不是滋味。‘你在这儿等着,好不好?’指了指前面的餐厅,连笑都不愿意敷衍一个给她。宋妮按摩着脚踝,感觉自己的倒追计划好失败。


戴涛顺手要去拉方孟韦却扑了个空,别过肩膀是故意地躲闪了一下,表情却是无意得很。两人一路走也不说话,快到餐馆了戴涛跟他说,“孟韦,我以为今天会有时间陪你坐摩天轮的。”


原来还记得。


“没关系。”




                                                              ***


吃晚饭的时候戴涛和宋妮聊的都是工作上的趣事,光顾着聊天也没吃什么菜,一桌子的菜都是方孟韦埋头在吃。没有话说的时候,宋妮便笑着凑过来问方孟韦,“孟韦,填了上海的什么学校呀?”


“报了北京的。”说完又专心致志地吃鱼,这个餐厅的水煮鱼烧得一点也不好吃,好在鱼肉还算新鲜。


餐桌上是一阵尴尬的沉默,宋妮大概没想到方孟韦会不选择留在上海,又讪讪地问,“怎么不报上海的了?戴涛跟我说你最想读复旦的,对不对?”衔着一丝笑去看戴涛,戴涛盯着方孟韦,似乎也意想不到。


“不想读了呗。”轻飘飘地说,方孟韦很少用这种不大礼貌的语气说话。


“啊,我知道了,”宋妮调皮地指了指方孟韦的鼻尖,好像发现了什么小秘密一样得意,“是不是心仪的小姑娘也报了北京。”


“咳,哪能呢,”他们班一大半的女生都留在了上海,“我哥在那儿呢。”说到后面有些骄傲,抬头看他们时眼神都是发光的,发现戴涛一直盯着他于是也看回去。


他以前一直都说自己的第一志愿要填复旦,‘后面的几个嘛,随便填咯’,戴涛就笑着敲着他的脑袋说孟韦心高气傲,又说等他考上复旦了就先带他逛一圈校园,‘我的小学弟’,那个时候戴涛拿着钢笔帮他在草稿纸上写解题步骤,一笔一笔的很认真。


晚饭结束后,他们先将宋妮送回了家,然后并排骑着回家,骑到小道上就开始比谁骑得快,戴涛明显放水。


他们到家的时候月亮都升得老高了,方孟韦看到自己家门廊的灯还留着一盏。突然有些困得睁不开眼,三步做两步地跑上楼去,转头跟身后的戴涛说再见。楼梯里的灯亮了又暗了,戴涛在身后叫住了他,灯熄了只看到他的一个轮廓,“诶,孟韦,你真的要去北京?”


“也不一定录取。”这是他们之间的一句玩笑话,高三时每当方孟韦得意洋洋地给戴涛看自己的排名的时候,戴涛就说这句话来打击他一下。


“填了这边的吗?”


“填啦。”


好久没有说话,戴涛站在两三级楼梯开外,不上来。方孟韦只看到他在黑暗中的剪影,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回去还是留下。


“北京好远。”远到不能时时见你一面,那种下午在游乐园中找不到方孟韦身影的感觉又上来了。也许他是习惯了,习惯地以为这个男孩子会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以至晚饭时听他说要走,只能愣愣地直盯着他云淡风轻的漂亮的眼睛,漂亮到让他慌乱,像个傻子。


“不远,我哥在那儿呢。”


灯突然亮了,看清了彼此的脸,有些东西不用再隐瞒也罢了。


这么好看,这么羁绊,才怎么样都觉得不够。戴涛觉得自己很傻,原来自己试图去逃避的不过是最单纯的两样东西---长相思,长相守。岁岁年年,君知否?


方孟韦突然收回自己的眼神,“我先进去了。”然后就消失在楼道里。



02


后来录取通知书下来了,方孟韦开始收拾行李,方母大大小小的什么都想让他带上。方孟敖也从北京回来了,只是整天不着家,楼道上撞着戴涛愣了一下,还是方孟韦给他们介绍,气氛僵疆的。方孟敖直觉这个戴涛不喜欢自己。



戴涛这几日回来得都很早,时不时地就在方家蹭个饭,餐桌上都是方孟敖夸夸其谈的声音,讲起北京的小玩意更是了不得了。方孟韦一般习惯坐在一旁静静地听,有时候附和上一两句,就又被孟敖逗笑了。戴涛的手来回着握紧又松开,后来才醒悟,他想要孟韦笑起来时眼底荡漾的波纹全是自己的。


家里一回来个方孟敖就热闹起来,因为方孟敖总是不闲着,想方设法地找事做,小时候他住这儿,这幢楼差点都被拆掉。这次又撺掇着孟韦办一个庆功宴,请一些班里玩得好的同学来家里,‘特别是女同学’。方孟韦连白眼都懒得翻。


最后还是请了十多个同学,男女平分,大家也玩得热闹。方母还叫方孟韦去请了戴涛,好歹人家也帮你做了那么多道习题。方孟敖上了趟大学将五湖四海的行酒令都学了个全,不把这些小毛孩们灌倒不罢休,‘女生可以破例’,一副绅士做派,方孟韦心里暗自庆幸还好佳妮姐没有来,自己的大哥真不像话。


方孟韦是不能喝酒的,但是游戏的风头又差,酒都是戴涛帮他喝了下去,方孟敖也不肯放过他,最后成了两个人的斗酒,斗到最后家中的陈年白酒都差点被翻出来。


后来大家陆陆续续地散了,一个男生送一个女生回家,刚好六对,方孟韦觉得自己拉红线的本事真强。方孟敖和戴涛都喝趴在了沙发上,一个小沙发睡不下他们两个,眼见着戴涛要滑下来,方孟韦上前去扶了一把,一股酒气。身上很热,从脖子那片红上来,勉强睁开眼睛看到是孟韦便要凑过去,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方孟韦把他送回屋子,短短的几步路也走得很艰难。几股冷风已经将戴涛吹得半醒了。


将他放在床上,天热也不需要盖被子,刚想起身把窗子关好,戴涛却搂着他的腰不让他走,这个姿势很亲密,他们之前从没做过。


“不许走。”真是烂俗的戏码,要是戴涛现在完全清醒一定忍不住要笑出来。现在却因为醉了,眉眼很认真,挽留的很认真,搂着孟韦的腰,他就在自己的怀里,哪里都去不掉。


“走去哪里?”


“你说哪里!”


诶,方孟韦真忍不住想逗一下这样子的戴涛,蹬鼻子上脸地蛮不讲理起来。醉了之后的脸红红的,让平日里棱角分明的脸柔和下来。真是幼稚,又腹诽一句。


“哦,北京啊。”说得漫不经心的。


戴涛现在最烦的就是这两个字,还有方孟韦的那位大哥。方孟敖好无辜。把方孟韦扳过来面对着自己,这张脸---那双淡红的菱形的唇,那眼睛里的每一道光影,还有下巴上那个浅浅的小坑---似乎早就烂熟于心,怎么样都宝贝。在那颗被遗忘的心里背过好几遍。



“别走。”抚着他的脸颊,吻上他的鼻尖。


这一辈子不要错过了,好不好。


吻了鼻尖就去吻他的眼睛,盛满所有雾气的那双眼眸,嘴唇轻轻划过,方孟韦的睫毛颤抖。有人说,瞳孔装着前世的记忆,可是前世今生都乘着满满的是你,所以一下子会给忘了,一定见谅。


“孟韦…在我身边,好不好?”一遍遍地低声说,耍赖也好,幼稚也罢。戴涛没有跟孟韦说过,他每次斜斜地瞥一眼自己,轻飘飘地说一句‘幼稚’的时候,自己都想去亲吻他的唇角。这种念想像羽毛。


方孟韦的手轻轻略过戴涛的下巴,抚摸着他的下颌骨,带着一些胡茬,“你这样三心二意,很不好。”手放在他的脖子上,可以将他拉近也可以推远。说得是宋妮,却没发现一个半月都没再见过她,戴涛的自行车上也都是空荡荡的,只有他扬起的白衬衫。


“只有你,”戴涛声音果决,像是清醒过来,“刚见你…就只有你,”原来只要靠近就没有办法离开,嘴唇去碰更温暖的地方,方孟韦的脖子和锁骨像是一片温暖的海峡,在下面跳着一颗鲜活的心,而他就像是去了一场遥远的航行,又终于回来,“对不起,没陪你坐摩天轮…让你一个人坐。”再不会这样,“不要走了,行不行?”


他的话打在孟韦本来就柔软的心上,打出的柔情也只能全部给他,“上海也不让我去?”没忍住笑了,笑戴涛明明这么把他的话当成一回事,这几天还装成没事人一样,不质问孟韦反而暗地里和素未谋面的方孟敖怄气,“真幼稚!”小大人般地点点他的鼻尖。


他的确填了北京的大学---那时戴涛的自行车叮铃叮铃地从楼下经过---写上去像跟谁赌气。后来还是用蓝笔涂掉了,在第一栏填上了复旦。就像他们那个暑假里说的小小誓言,方孟韦不忍心背弃那个誓言,想到戴涛眼睛笑成一个月牙,捧着他的脸对他说‘我的小学弟’的样子,心都是软的。


“什么?”戴涛还是呆呆的,脑子没转过弯。


“我 不 走 啊。”一字一顿地说。这算是方孟韦这辈子对戴涛说的第一句情话。


戴涛发愣了几秒,终于反应过来,狠狠地将方孟韦推到床上,软软的床垫靠上去一下子就失力,“你骗我。”话刚出口就转成了甜蜜。


这么多天第一次真心地对孟韦笑出来,前几天笑着看他打包行李,笑着看方孟敖回来,笑着去庆功宴,还以为还要笑着和他挥手作别,甚至已经开始在心中算计从上海到北京的最短路程。方孟韦躺在床上也对他笑得一脸狡黠,这是对着戴涛,孟韦才会有的表情。对着别人,总是一副纯良无欺的样子。


被骗也甜蜜,算了,终究躲不过、赢不了这个小鬼。戴涛躺到方孟韦的身边,抚摸他的鬓角,是他的宝贝,“孟韦,你真好。”满足得几近于餍足,把他揽到怀中,两个人的体温慢慢相近,窗外是一轮皎月了。


如果可以长相思而不用长相忆,只要长相守不要爱别离,一辈子是不是会很足够。


“那你就好好记得我的好。”别留我一个人。


说着碰碰戴涛的眼角,那道疤粗喇喇的,睫毛扫过指尖又麻又痒。诶,是不是好久前就见过?多久呢?方孟韦刚歪头去想,唇舌又被戴涛抢去,热得很。没人教过他,随心所欲地吻便好。反正怎样,都烙在那人心上。


戴涛记得,怎么敢忘掉。他的月光,让他归途明月当头。

 

 

 

                                                     ***

 

 

后来的日子过得密麻平静,戴涛和方孟韦之间最大的一个波澜也不过是方步亭没有忍住一下子砸到戴涛身上的茶杯,滚烫的茶水溅到手臂上,也不见戴涛动一下。那是方孟韦大学毕业的第一个除夕夜,赶得不巧火车票在那年卖得太快,戴涛一个疏忽便赶不回去了,干脆留下来。这几年,戴涛工作业绩好,被一个外企挖去,在对外销售部门待了一年,也不算屈才了。


方孟韦在大学里学得是财务管理,很合方步亭的心意,那年除夕他趁着所有人都在便干脆给大家说了在单位里也给孟韦找了一份实习,喜滋滋地呷了一口茶,方孟敖在旁边冷哼。方孟韦从小没有忤逆过一次,唯一几次挨打也是跟着他大哥一起给邻居家闹了事,面子上过不去象征性打了几下。这次他轻轻说了一句不要,方步亭以为没有听清又问了一遍。


“爸,我不要这份实习。”语气有点执拗,虽然低头看着饭碗,抿起的嘴角很坚定。他早已决定工作这事上,不再接受自己父亲的援助,他觉得自己一步一步成长地太好,和戴涛和方孟敖比起来‘软弱’的说不过去,当然软弱这个词是他自己胡思乱想,没人这么说他。


戴涛最多说他一句好看,也是要过了很久他才敢得寸进尺地这么说,方孟韦告诉他再说这个词就不要再来学校看他,没有用,戴涛还是每个星期六早上站在宿舍楼门口的那棵树下。‘傻子’,方孟韦次次边刷牙边想。


方母在桌子底下拉了一下方步亭的袖子,是暗示他不要乱说话,她担心多了。方步亭开口还是平静的,“那你有什么计划?”他找这份实习也是有备而无患,如果儿子有更好的计划,他当然不会像老顽固一样地拦着。比如方孟敖这几年的洋酒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可以去华美。”


桌子上短暂的沉默了一下,然后方母匆匆搭腔:“诶,华美也不错。毕竟小戴在。”对于一个刚毕业的学生,管你复旦也好、北大也罢,华美相对而言也算一个较高的起点。


方孟韦前几年也陆陆续续做过几份实习,他不喜欢国内大部分企业的氛围,不过谁会来在意你喜不喜欢?戴涛看方孟韦那几天的表情也多少知道他不是很开心,便有意无意地和他说起外企,又提到了华美,他是没有想过方孟韦会接受的。在这种方面,方孟韦的自尊心和自强心总是很强。


然而几天后方孟韦跟他说‘我去试试,好不好?’戴涛要很努力才能克制住自己嘴巴不咧到天上。


饭桌上方步亭略微一沉吟,“也好。”心里却还是有道坎过不去。


“嗯,”方孟韦继续说,像是早就打好了主意一般。白馒头吃了一半放在跟前,做出不说完不罢休的姿势,“我可以和戴涛在外面租房子。”他这次叫他戴涛,没有叫戴涛哥。


戴涛刚才低头吃饭没有仔细听,听到这句话才有点震惊地抬起头来看坐在一旁的孟韦。方孟韦没有看他,眼神颇为镇定地盯着方步亭和方母,一切都没有差错,不过戴涛还是看到孟韦放在下面握成拳的双手。他还是那个几年前的夏天让戴涛别不开眼的少年,只是不知不觉从骨子里长出了坚韧。太爱护,所以忘记察觉。


前几次还和方孟韦开玩笑地说起来家里又要给自己相亲了,过了二十五岁就开始急得不行,似乎中国家庭都这样。不过戴涛这种情况的确是该急的,他不知道和孟韦相处起来是不是像一对恋人,他们倒从来没有用这个词来形容过彼此。也有几次开玩笑似的说‘爱’。


也许他们之间的爱的确不似普通恋人之间的爱,更像是爱一片自己不能缺掉的灵魂。方孟韦听了也淡淡的笑,‘这样’,他说,然后就不讲话了。原来那时方孟韦的沉默里隐藏着的是这时爆发的决心。


方孟敖先反应过来,其实这几年他多多少少也都猜到了,从偶尔几次戴涛看孟韦的眼神,或者孟韦盯着戴涛的样子。也几次想找方孟韦或者戴涛来谈,却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刚想说就又犹豫了,只是静静地在一边看他们坐在一起,宠溺或者温柔。这份感情,不管是什么,方孟敖总觉得不忍心去打扰。


所以这次方孟敖也先开口,“诶诶,孟韦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戴涛总要和自己女朋友住,对不对?”不知道他怎么想到扯出一个子虚乌有的女朋友,管不了这么多,背着方步亭对着戴涛呲牙咧嘴。


方孟韦像是没有听到自己大哥的话,继续一字一句说得笃定,“或者我搬去和戴涛住。”说得轻轻巧巧,却是一道劈在这张餐桌上的惊雷。那个年代,这种事情多少还是像天边夜谈,一个家里如果出一个,那一家人要出门都恨不得把自己裹到麻袋里,街坊邻居,谁都可以彻底教会你什么是人言可畏。


“孟韦,你说什么?”方母的笑僵在脸上。


戴涛坐不住了站起来,桌子不大,他一站起来就挡住了小小的一片灯光,看起来像是将方孟韦整个挡在了身后。


怎么会忍心?对着方孟韦他的心哪里都软,刚才坐着听孟韦说话,想起这个男孩之前对自己说过,‘诶,以后大不了一起买套房子’,那时他躺在他枕边,晚风带走了他的尾音。是认认真真考虑的一辈子。


“对不起,是我有错在先,不是我孟韦不会…”


没等戴涛说完,方步亭已经将他手中的茶杯甩过来,直直地扔到了戴涛的手臂上,还滚热的水洒了一地。青绿色的瓷杯摔在墙角,干脆地碎了一地。方孟敖刚想站起来,又被方母的眼神给瞪下去,只剩下一桌无以为继的沉默。戴涛的手臂慢慢地红了一片,看着有点惊心,他却像感觉不到,转过身看方孟韦,‘孟韦,烫到没有?’


听到这句话方步亭在一边更加吹胡子瞪眼,‘不像话!实在不像话!’,现在完全是电视里演的封建地主形象了,戴涛的一举一动落在他眼里都成了不好,自己的小儿子也好不到哪儿去了,真是要气昏过去。


捅破了这层本就摇摇欲坠的窗户纸,就没有什么再需要刻意假装维护的平和,方步亭红着脸站起来。外面现在开始放烟花,一个个咻咻升天,炸得窗外黑色的夜幕一时五颜六色。


“给我想清楚再回来!”指着的是方孟韦,没有看还站着的戴涛,撂下一句话便回屋子了。


餐桌上只剩下四个人,这顿饭是吃不下去了,明天的残羹冷炙也不知道谁会有心情吃。方母皱着眉,她心里的这点不满是对着孟韦,孟韦不该在本应团圆的日子里说出来,也许是母亲心里的这份天生敏感,她并没有似方步亭的这番震惊暴怒。戴涛是她喜欢的孩子,她又是最疼孟韦,只是…看一眼在对面与自己对峙的两个孩子,叹了一口气。


站起来到柜子里找出了家中的急救箱,递给戴涛,“小戴,你方叔是一时激动了,对不住你。你今天先回去,伤口也处理下。发炎了不好。”


方孟韦比他戴涛先一步接过急救箱,“妈,今天我先去戴涛哥那儿。省得爸又生气,他心脏不好。”方步亭身体一直都算好,去年的常规检查检查出右心房那儿有一小块阴影,于是经常气喘,开始要随身带着一瓶药。


“孟韦!”方母轻声但是警告地唤了他一声。


“妈,你随他们吧,”方孟敖看过了热闹,也明白这场风波从母亲去帮戴涛拿急救箱那时就差不多平息下去,没什么看头了,便又开始吊儿郎当的样子,“我们也眼不见心不烦。”


方母当下给了他一记爆栗。方大少爷心里苦。

 


                                                                  ***



戴涛的伤口不严重,有一点肿而已,几个小小的水泡。方孟韦给他涂了一点烫伤的药膏,作势就要合上急救箱。


“不绑绷带了?”也许是为了逗逗方孟韦,戴涛故意把头歪向一边,幼稚得很,方孟韦果然没有绷住噗嗤笑了出来。


“要绑你自己绑。”说着就把急救箱递过去。


戴涛没有接箱子,而是把他整个人都接过来,方孟韦这几年整个骨架都长开了不少搂着吃力,不过之前他也从不来不肯乖乖地让自己抱。


这几年尤甚,接吻完看到他干净迷蒙的眼睛,忍不住夸一句好看,方孟韦当即就翻脸;或者有时忍不住用力坏心思地将他压到床板上,气喘吁吁地咬他凸出的锁骨,方孟韦会很不乐意地坐起来;又或者方孟韦再也不愿意坐戴涛的自行车了,总是一人一辆。戴涛知道方孟韦这是在无声地在告诉自己,他再也不是一个小男孩了。


但这也不能阻止戴涛的心里的三分委屈,直到今天在饭桌上方孟韦说要和他在一起,这几分委屈才没了,变成了心疼和惊喜。也许他就是幼稚,如孟韦一次次嘲笑他的那样。


“孟韦,你这样是不是有点没良心?”戴涛伸手把方孟韦的头发弄乱,有点长长的头发被弄得乱糟糟的像个鸡窝,但那天晚上方孟韦只很乖地躺在戴涛怀里没有动,没有抗拒,他感觉心中丢掉了一个大而沉重的包袱,灵魂轻了一点。


他从小到大获得的幸福总是太多---从母亲、父亲、大哥到后来的戴涛---他长大了一点后觉得,这么多自然而然给予给他的爱会让他莫名惶恐,他并没有比任何人优秀。


‘你不是优秀’,戴涛会拧拧他的鼻子,然后说,‘你是好。优秀的人没人爱。’太好了,牵动他的一块心房发疼。


“是哦,我是没良心。”方孟韦闭上眼睛歪着嘴角轻笑。他是没良心,才会看到那杯热水泼到戴涛的胳膊上,心脏像是一下子缩紧,那种担心的感觉太熟悉。就像是曾经带着那份感觉生活了太久。


“小没良心…”戴涛嗤笑,“因为你的心在我这儿。”把方孟韦抱得更紧,这种调情的话怎么都开始说得信手拈来。方孟韦便觉得这是戴涛和方孟敖的关系这几年越来越缓解、时不时就聚在一起喝一顿小酒导致的。


“肉麻!”说完还觉得不够,“恶心!”还是不够,“幼稚!”直起身子看戴涛的一脸坏笑,看到他眯着眼眉眼弯弯的时候,便觉得戴涛没有说错,他们的心也许真的在一起。感觉自己也踏入了‘肉麻’的怪圈,于是话锋一转,“戴涛哥,明天我和我爸说,你不要…”


“好。”戴涛不等方孟韦说完,答应的干脆。这是在说我知道你已经长大了,已经足够的坚强。凑过去吻了一下方孟韦有点发红的耳廓,“孟韦…”只叫了他一声,便又忘了要说什么,因为有些话已经飘得太远,不用说了。回到两个人的世界里,就没有其他的世界。


就这样相拥在小小的一间房里,触手可及的眼前人,相碰的发角。这种幸福在以前想来也已是恍惚的很了。




                                                            ***

 

 

后来的后来呀,方孟敖隔个一年就会去一次他弟在温哥华的家,冷冷地看着他和某个人恩爱两不移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冷嘲热讽上几句:

“戴涛,你是不是打那会儿就对孟韦居心不良了?”


“哪会儿呀?”挑着眉去开放了半年的冰酒。


“欸,就…就是…”就是说不上来。


方孟韦就飞快地在后面应和一句:“对对对,戴涛打小就骗我。一步一个脚印,特别有计划。”说完把两只酒杯在戴涛面前放一排。


“诶,孟韦,这句话你是不是以前说过?”戴涛旁若无人地揽过他弟弟的腰,笑颜盈盈地问方孟韦。这个时候,方孟敖的鸡皮疙瘩就开始掉了。


“有吗?”歪头问。


“嗯,我记得有。”俯身去吻一下他的脖子,然后再若无其事地放开。


到现在,方孟敖的鸡皮疙瘩已经掉落一地了。但没有办法,戴涛他们家总是有好酒好烟,厚着张脸皮也年年来。前几年方家父母也终于来了一次,方步亭总还是得摆着冷冷的一张脸,方母硬是要塞给他们一张红纸,说是新房子一定要贴的。


方孟韦还是不记得自己是不是有说过这句话,但没有关系---他看到落地窗的阳光正好照在戴涛轮廓深刻的侧脸,身边的灰尘飘起来也是金色的,似是一场尘梦---如果说过了,那就再说一次。一遍遍地对他说:

 

                                              团 圆 梦 好,愿 赋 深 情。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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